李阿夸

生日快乐，小亮。虽然这不是一个喜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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塔矢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，进藤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等他。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背，仿佛在打谱。

虽然是背影，塔矢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来：“进藤？”

进藤回过头来。六年来，他没有什么变化，还是一头金色的刘海，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细的皱纹。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像向日葵一样，在塔矢面前绽放开来：“生日快乐，塔矢！”他把放在沙发旁边的礼物递给了塔矢。

塔矢领着进藤往里面的餐厅走，一边走一边拆礼物：“是什么棋谱？”

进藤惊讶道：“咦，你怎么知道是棋谱？”

“你送我的，又是书的形状，不是棋谱还能是什么？”

拆开来，果然是一套《吴清源围棋对局全集》。进藤光在后面跟着说道：“在中国淘到的，原版，觉得你应该会喜欢。”

两人在丽思卡尔顿酒店内部的餐厅坐下，进藤正对着窗，而塔矢面对着他。塔矢迅速地点好菜：“不好意思，我四点还有个棋局，所以……两点必须要走了。”

“哦，没关系。”进藤看了一眼手表，“还可以吃两个小时，正好。”

“你在中国，过得还好吗？”迅速地点好菜后，塔矢问，“听说在围甲取得了十六连胜的好成绩？”

“嗯……还可以吧。到现在已经快六年了，不出点成绩也不好意思啊。”进藤搔搔头，“还是不如你在日本头衔赛中的地位啊。”

“平心而论，日本围棋已经大不如前了。”塔矢严肃地说，“即使取得头衔，在世界棋战中也未必会有任何优势可言。其实想想，你当初选择和爸爸一样去中国，是好的选择。”

“但日本起码稳定，又在家人身边，还是有很多好处的……”进藤光感慨地说。

两人都沉默了。

寿司端上来了，两人像找到了什么理由似的，拿起筷子开始吃饭。

良久，进藤开口问道：“你和叶子小姐……还好吗？”

塔矢迅速地、像准备了这个答案很久似的回答：“挺好的。孩子的预产期是二月份。”

“哦！恭喜啊。”进藤条件反射般地回答，“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了吗？”

“是女孩。”塔矢说。

“真好啊……”进藤感慨，“没想到你会在我之前有孩子。”

“是啊，我也没想到。”塔矢微笑了一下，问进藤，“那你……有什么新闻吗？”

“我？没有啊，还是老样子。”进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妈妈年纪大了，希望我回日本，可是在中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，擂台赛、围甲、讲棋……最近他们搞了个《谁是棋王》的电视节目，也邀请我去，所以活动还蛮多的。这次回来也只有一个星期而已。”

“这么短啊……”

“嗯，可能去趟广岛看看佐为，其他时间就一直呆在东京了。”

想到十几年前，两个少年手牵手一起去广岛看秀策生家的样子，两个人都不禁笑了起来。

“那时候连手机都没有，下了火车就迷了路，结果到的时候展览馆已经关门了，我们只能跳墙进去，记得吗？”

“是啊，想想真是太搞笑了，结果一跳进去你还把脚崴了，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嗯，是我最倒霉的一个生日了。”

“更倒霉的是，晚上我非拉着你去吃拉面，连宾馆都没有空位了，只能在村民家寄宿，吃了一顿最难吃的晚饭，哈哈哈哈……”进藤发自内心地笑起来，金色的刘海粘上了筷子上的芥末。

塔矢顺手拿起桌上的小毛巾，一下一下给进藤擦着头发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，然后回到了当年的世界。

“呃……谢谢。”进藤脸上有些微微泛红。

塔矢把手缩了回去，沉默了一下，然后说：

“很想陪你，可是四点有飞机去北海道的棋局，明天回来后又要飞鹿儿岛，所以可能不能再见你了。”

“哦这样啊……”进藤喃喃地说，然后深吸一口气对塔矢说，“其实我这几天在日本都没什么事，所以你要是回来得晚也没关系。”

“……最近几天睡眠很少，叶子还帮我准备了生日的晚饭，所以……还是想休息一下。”

“哦，好。”进藤这次答得很干脆，抬手看看表，“啊，这就两点了吗？你该走了，要不然赶不上飞机了。”

“没事，还可以再坐五分钟。”塔矢结了账，看着进藤，“回去我会好好看棋谱的。”

两人又聊了一会儿。起身的时候，“啪”地一声，有什么东西从进藤光手上落下来。

“啊……”是手链的扣环送了，手链掉在了地上。进藤正要去捡，塔矢也去拾，两只手碰到了一起。进藤犹豫了一下，松开手，塔矢把手链拾起，把进藤的手放在胸前，仔细地给他扣上。

“还是容易松……回去找个首饰店修理一下吧。”

“嗯。”进藤点点头，突然说：“要不我送你去机场吧？反正我也要去……接个朋友。”

“好啊，还可以再聊一会儿。”塔矢迅速地说。

两人上了塔矢的车，打开广播，开始收听正在举行的农心杯讲棋。

“这个地方下得不好，该用长的时候用了补，简直是对对手太仁慈了。”

“你有仔细在听吗？他在这里补一手，是对白活了后黑右上和左上不可兼得的局面的忧虑啊！”

“但是补了之后的变化图你没看吗？讲棋的小林九段都比你下得好！”

“你说他下得好？你现在来和我下下就知道谁下得好了！”

……

今天的東関東自動車道仿佛也特别不赌，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机场。塔矢把手刹拉好，进藤穿上了外套，解开了安全带。

他看向塔矢，笑着说：“我走了，见一面也不容易哪。你多……”他的笑容中有种别样的美，仿佛是对过去的纪念，也是对今日的遗憾。

塔矢突然侧身前倾，抱住了进藤。

进藤开始以为只是礼节性的拥抱，可是塔矢抱得那样紧，仿佛要使他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。

“……保重。”从塔矢的嘴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。

“……保重。”进藤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墨绿色的长发，还是像以前那样硬硬地不留一丝余地。

塔矢在进藤的侧脸轻轻地吻了一下，然后松开了进藤光。

进藤光下了车，转身慢慢地往回走。冬日的风大，他眼睛被刮得红通通的。他的手链上，一黑一白两颗小棋子熠熠闪光。

“生日快乐，亮。”他回头看着塔矢亮的的车的背影，轻轻地说。